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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心動的尾聲,張艾嘉上飛機前,戴立忍拿出一盒禮物送她,要她上飛機再看。

她上了飛機,禮物擺在旁邊坐位,坐立不安左思右想上下打量,最後還是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是一張張天空的相片,從早,到晚,一張白紙寫著黑字,說,這就是我想妳的日子,把它全送給妳。

我想你的日子。

曾經在想念太難負荷的時節,一個人晃去淡水海邊,坐在大榕樹下默默看著海水拍擊腳下的岸壁一整個下午,鹹鹹的海風聞起來讓我難過的想吐。

我很想你,但我從來沒有告訴你。

分手那天你告訴我,有一天,如果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我就不會再喜歡你了。

你還說,分開以後你不會換手機,如果我要打給你就打,在路上遇到,如果我想跟你打招呼你就也會跟我打招呼;如果我不想跟你打招呼那你就也不會跟我打招呼。

我說我要一直等你,可是你說你要把心關起來,不肯再愛我了。

於是我說那我要努力寫作,讓金石堂貼滿我的海報,讓你沒辦法忘記我。

當年那個倔強少女可真是誇下海口,那樣強烈的希望在你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想和光陰賽跑,想在你遺忘我以前多出現在你生命裡幾次。

我倒是沒寫出什麼偉大作品,連不偉大的都沒有,只為你寫了一些詩,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獎賺了一些錢,想來還真要謝謝你。

我只是,不停不停的寫著日記,用各種方法窮盡答案,我想知道,我到底為什麼那麼愛你,為什麼那麼愛你?

我寫完了好幾本日記,有時候好像找到答案了,可是我還是持續夢見你,你在我心裡還是沉甸甸地份量十足,誰都不像你對我一樣有意義。

所以我想,那些都不是答案吧?於是我繼續苦苦思索,繼續寫著。

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我不想寫了,因為我受不了我老是在日記裡和一個根本不存在我生活裡的人說著話,即使我無意識要和你傾吐,寫著寫著就會出現,親愛的大哥,我不明白。

那是我日記裡最常出現的句子。

親愛的大哥,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人為什麼要愛別人,我不明白愛到底是什麼。

我讀了很多心理學理論、諮商輔導技巧,試圖去消解我對你的愛,試圖為這不合情理的偏執找出答案。

但我一無所獲,理智給我的答案偏偏就和我的情感相左,於是最後我因緣際會進了最講究精密論證的系,決心用一個不同的視角鉅細靡遺的審視,我想我總有一天可以找出答案,找出答案的那一天我一定就自由了。

我決心變成一個不一樣的人,我想要從一個感性憂傷的文藝少女變成一個理智嚴謹的哲學家,我要自己拆解我生命的難題。

我當了最嚴厲系主任的邏輯助教,認真做著厚厚課本裡的每一題,每個禮拜還要負責上台解題課後輔導,想想這是從前高中數學課都在補眠寫詩看小說,數學老是考零分也蠻不在意,每年都要補考的那個我嗎?

人果然都有無限潛能,有一天我發現,知道為什麼愛你,根本就不是能夠不再愛你的充分條件,搞不好連必要條件都稱不上啊!

我卻傻傻想了這麼多年。

前提如果錯誤,怎麼會有正確的結論呢?

然後我的人生遭遇了幾乎把我打趴到站也站不起來的巨變。

我討厭那個每天躲在小房間裡哭,拼命可憐自己的自己。

於是我決心站起來,第一步是走出房間,不敢去學校面對人群,我可以去當代藝術館,去看一些冷門到家的電影,就算窩在咖啡館上網上一整天都好。

我還決心要當一個女巫,於是我鼓起勇氣找認識的老師學塔羅牌,去上靈修課,還報名了西班牙文班。

以前我對所有宗教靈修神秘學都超嗤之以鼻的,覺得那都是逃避現實的做法,結果我現在的人生新志向是當女巫,還自己調製精油分送給大家,唉我真是,人生轉了好大一個彎啊。

所謂的現實,都是出於我們的建構。而邏輯到了最後的問題其實是形上學的問題,號稱台灣邏輯最強的男人課堂上這樣說。

無須探討什麼太艱深學術性的預設,其實我們對我們的心靈所知根本就太少。

親愛的大哥,我決心站起來,於是我和老是鼓勵我繼續寫作的blues玩起了十年前的交換週記,這一次是照片交換週記,每週我們互挑一張對方拍的照片來寫,主題不拘,我們都是愛喃喃自語用寫作書發悲痛憤慨,為自己而寫不在意讀者的人。

我完全沒料到,一提筆就是無止盡的關於你,任何一個照片裡的小細節都引發我無窮無盡的回憶。

才發現,當年那個倔強少女因為不堪疼痛,所以根本沒有好好清理傷口,只是草草抓了一些美麗衣物蓋上,運用意志力硬生生讓疼痛推遲了十年。

這推遲的疼痛真是威力驚人,發現的時候我簡直無法自持。

曾祖母曾經是巫醫的學妹教我不要害怕崩潰,因為崩潰到最底就可看到我要的答案了。

然後大地震發生了,簡直像村上春樹的小說一樣扯,我一直不合理地強烈害怕你會去日本,但我根本毫無根據。

可是我很慌張,慌張到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我打給blues,就在人來人往的學校路上,有著溫柔光暈的路燈下嚎啕大哭。

我已經記不得我語無倫次的到底說了些什麼,blues又說了些什麼,因為我已經哭的歇斯底里,重複說著一些根本毫無意義的語言。

然後透過blues的幫助我們聯絡上了。

可是啊,我竟然已經聽不出你的聲音。

在夢裡你的聲音數十年如一日,爽朗乾淨,我最喜歡聽你大笑,每每我又幹了讓你嘆為觀止的蠢事,你總是不可思議的大笑不止。

我那麼喜歡聽你笑,可是在一起以後我卻總是讓你哭,你說我是不是很該死的傷透你的心?

親愛的大哥,我就是一直想寫信給你。

並不是我人緣差或沒朋友,即使我的個性絕對可算的上冷僻古怪,但幸運的是在人生每個階段,我總是能遇到情義相挺的好友師長,我從來也不缺講話對象。

只是我從寫信給你的過程中得到一種舒緩,我喜歡想像你讀我的信,邊讀邊傻眼,或者面無表情,或者讀到我又幹了拿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嘆為觀止地大笑不止。

我一直想不出和你重新建立關係的方式,是不是其實我心裡清楚,我要的其實已經不是你了?

人生課題的補考方式,或許不是再寫一次當初的考卷,而是帶著學習到的解題方法,進行下一場考試。

在家暴中心當社工的F是當年我們分開,我在宿舍睜眼就哭那段時期的室友。

她說心理治療裡的敘事理論強調要找出這些發生的事件和人物在我們生命裡的位置,我選擇女巫這個身分其實就是找回了自己敘述跟理解觀看這世界的權力。

但她同時也提醒我,她認為其實我根本已經不需要也不稀罕你,只是或許是習慣以及期望你扮演拯救者。

在我的故事裡,我是我自己的拯救者,我們都要當自己的拯救者,沒有誰能拯救誰,神話原型理論告訴我們,每個人都要當自己的英雄,會有援助者,但最後能夠解開自己生命謎題的,只有我們自己。

F說,拯救者和愛其實並不衝突。

我一開始以為她要說的是,有可能我對你的愛只是希望你扮演拯救者,但後來我發現她要說的是,即使期待你扮演拯救者也不見得對你的情感就不是愛。

親愛的大哥,愛還是一件複雜的事,我還有很多地方不明白。等我明白了,也許一切都雲淡風輕。

只是此時此刻,我很想你。

 



五月一日那天我參加了反過勞反貧窮反學貸利率過高反這個反那個大遊行。

你知道,自從知道你在一個動不動就加班每天工作超過十小時是家常便飯,還常因有人過勞死上新聞的地方工作以後,我就堅決反對過勞死了。

我希望你健康平安快樂,真的,我不想在新聞上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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