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作伴

早上去告別式送姨爸，下午趕場去當助理監考，考完後有一個學生很認真的憤怒著跟我說她看不懂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到底要表達什麼。

她說很多人喜歡的挪威的森林，電影上映的時候她去看，結果也是看不懂（電影版那是真的爛，我再次強調）

由於是老師報告的指定讀物，所以她沒得選擇非看不可，她問我，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裡面那麼多情慾描寫，是因為你們哲學就是要探討這個嗎？

誤會大了.....

我跟她說基本上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是文學作品，只是如果我們用非常廣義的意義來使用哲學這個字眼的時候，有時候我們是在講一個事物其中蘊含的思想或者某種思想架構或者體系。

因為是全校選修，外系的哲學概論課，老師希望的是他們能夠對作品發表一些自己的想法，她不喜歡，沒共鳴沒關係，本來就不是一言堂，但是還是要說為什麼不喜歡，她說她不是很能接受也不懂為什麼要描寫這麼多黑暗面跟性。

於是我和她分享我自己的閱讀經驗，我也覺得共產國家的作家似乎都很喜歡赤裸裸的描寫性，我猜一部分是因為革命朝不保夕的危機感使得大家喜歡誰，有得睡就睡，否則明日可能就被砲火轟爛了；另一部分是因為共產國家在號召革命推翻舊政權時，為了徵兵跟傳播新思維打破社會舊制度框架的緣故將女性地位提得較高，因此女性對情欲的自主性也較高。

至於為什麼作家愛描寫黑暗面，文學一定要描寫黑暗面嗎?這問題從前一個中文系的學妹也問過我，她是一個很善良熱情又可愛的鄉下女孩，她最喜歡的作品是琦君跟林良那樣溫柔敦厚的類型，可是當她讀書報告寫琦君的書時，被老師譏評為什麼要寫一本不值得看的書?

那個老師很機車，她覺得要寫一些存在主義之流探討人性的書才符合大學生的深度，這個前提本身就有問題，再者那個老師本身無論上課到學問實在也很二流，她不僅上課有很多令人詬病之處(我不只一次聽過本系外系學生說她上課非常愛聊無關緊要的事，再者她打成積方式也讓人覺得有欠公平)，表達能力也非常不清楚。

(不過這好像不是太稀奇的事，從前我在讀中文系的時候覺得大部分老師表達能力都很低落，不是學問不好，但就是不知為什麼話講得很囉唆又不清楚，而且很沒有魅力)

單講她這樣處理學生的作業態度就非常粗暴，我還不知道老師這麼好當，光看書名都不用好好看一下內容跟學生談一下為什麼挑這本書，引導學生去看她覺得比較適合寫報告的書，就可以這樣傷學生的心?

講起從前我讀的那個有陣子三天兩頭就上報的中文系我可以連抱怨三天三夜不休息，光怪陸離的事多了，就此打住。

總之我對作家為何總愛描寫黑暗面的回答是，我覺得作家、藝術家、音樂家等，都是比較敏感的人種，遇到各種事情都很容易產生比一般人多的情緒，講出來嗎?大部分的人不能明白，可能還會批評他們想太多，因為有太多情緒了，所以就把對生命的感觸跟疑問通通都寫出來，也算是一種傾吐跟發洩。所以個性不同的人看了還是覺得不明白，但是個性和他們相同的人看了卻覺得原來自己並不孤單，世界上還有其他人也這麼多愁善感跟脆弱。

哎這其實不就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嗎?創作是療癒靈魂的方式，每一本書都是作者寫給自己的一封信，用來找出自己生命中一直找不到的答案(註)。

這段話是我留在心底的悄悄話，沒有對她說，我想我說的時候可能會忍不住噴出淚把她嚇壞。

我說很多有名的作品她覺得看不懂不喜歡也沒關係，名家不一定就真的好，只是獲得比較多人共鳴，但閱讀還是要找自己喜歡的作品，只是或許可以從很多人推薦的書入手試讀來挑選，我建議她可以看看小王子，我覺得那是很深入淺出的作品。

這本我，也～看不懂！（她語氣很重）

這學生實在很可愛，個子小小的但個性很拗的樣子，雖然看不懂但她也都會努力地去吸收這些知識，最後我們聊了一會兒，我跟她討論了幾個書裡可以討論的點並且教了她一些簡單的文本分析方式，她跟我說她覺得人活著就是要積極，她最喜歡看的就是勵志書籍。

其實也蠻好，我覺得她認真的生氣跟不懂很可愛，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拼命勁頭我很佩服，而且雖然不懂但是她也看完半本了，期待下次她的報告。

好奇異的一天。

(註)出自西班牙作家卡洛斯．魯依斯．薩豐所寫的風之影，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書，我在學校書店分幾次站著看完整本小說，讀到這句話的時候真的忍不住當場就哭出來了，根本不敢看旁邊的人。

這樣說來這跟海邊的卡夫卡一樣也是一個發生在圖書館的故事嘛，我完全無法抵擋的設定。

(其實風之影的場景是骨董二書店，但我覺得氣氛比較像圖書館而非一般書店)

順帶一提如果從來沒讀過村上春樹的人，我通常都會推薦海邊的卡夫卡而不是聽風的歌或挪威的森林，因為我覺得海邊的卡夫卡故事性比較豐富而且是村上先生比較成熟的小說，所謂成熟不是指文體，而是我覺得他的思考母題、對生命與愛的疑問在這本小說裡不僅有很完整的呈現還有著很令人動容的回答。

或許應該開個分類來寫一些我私心偏愛的書，但是這想起來就很累人，因為偏愛所以格外容易寫個沒完變得很長，雖然寫完會很過癮，但最近很容易肩膀痛(想來是老了.....)